靠孩子维系的婚姻：夫妻之间如果不谈孩子，你们还有话可说吗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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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丨养育陪伴 郑寰 排版丨兔子

青春期家庭关系团体第三期已经开始了，我也开始了家长以及孩子们的面谈。在周三的早上，我见了三组家庭，其中有两组是夫妻同行的。

（以下故事，人物已做模糊处理，略去关键识别信息，请勿对号入座。）

房间里有三个沙发，两个单人沙发，一个双人沙发。第一组夫妻一进来，就坐在了双人沙发上，妈妈的整个身体都朝向爸爸的方向，两个人坐得挺近的，在和我交谈的过程里，妈妈还伸出手拍了拍爸爸的衣服，好像是帮爸爸的衣服上拂拭掉一些东西。

第二组夫妻一进来，一人挑了一个沙发坐下来，在和我交谈的过程里，一开始妈妈先说，接着爸爸有一些不耐烦打断了妈妈的叙述，他说：“还是我来说吧。”两个人对于孩子的看法和意见有很多不同，不仅如此，从他们的表情和互动上，也很少看到两个人有彼此的交流——就好像彼此在回避直接交流，而只能在孩子的问题上沟通一样。

评估访谈做到一半，我问第二组夫妻中的爸爸，我说：“你们俩夫妻关系如何？”爸爸说：“我们夫妻关系还不错的。”

还不错？好像不是吧？

随着访谈的深入，爸爸开始说了实话：“我很担心孩子离开家，如果孩子离开家，家就散了。”

我和夫妻俩指出，孩子是无法承担这样的重担去维系一个家庭的完整性的，无论夫妻俩是恩爱还是对彼此非常失望，我们都需要让两个人的问题，回到两个人之间去解决。否则，孩子确实有可能无法离开家，因为他一离开，家就散了。

在访谈中，爸爸妈妈渐渐开始可以直接进行沟通，两夫妻说出了自己很多内心的声音，尽管这些声音很多是“抱怨”。他们已经很多年不抱怨彼此了，因为抱怨没有用。

爸爸对妈妈说：“我多么希望你能爱我，可是你从来没有真正的爱过我，你活在你自己的世界里，你只有你自己。你不懂得心疼我，也不花时间在我身上。你生病的时候，我几个月的照顾你，可是我难受的时候，你却完全不放在心上。你连给我做顿饭、洗个衣服都嫌麻烦，这么多年了，你没有爱过我。”

妈妈问爸爸：“你不会跟我离婚吧？”看得出来，妈妈是很依赖爸爸的，但是说到“爸爸的渴望——真正的被爱、被心疼”的时候，妈妈的眼神里是一片迷茫，也有委屈，因为她听不懂爸爸在说什么。

爸爸说：“如果要离婚，早就离了，我也希望家庭是完整的。”

我问爸爸：“那么多年，你渴望她爱你，但是她都做不到，你是怎么过下来的？”爸爸苦笑着说：“我只能发展一些兴趣爱好打发时间，日子只能这样熬下去。所以我很怕孩子走了，孩子一走，我可能就没法儿跟她过下去了。”

很多人，因为孩子走进门诊、走进咨询、走进团体，而孩子出现问题，是帮助我们去正视背后的问题。

就如我昨天一个咨询中的妈妈说：“我发现我女儿身上呈现出了我和我老公的我们无法直视的阴暗面，她生病以后一次一次的上演给我们看。我拼命回避，她还是一次一次的演，直到我没法儿逃避。我女儿太像过去的我了，她的嫉妒，她担心被抛弃的不安，她的缺爱，都是我的翻版。”

所以，青春期的家庭关系团体，与其说是“帮助青春期的孩子”，不如说最难和最关键的部分，是养育青春期的家长，让他们可以获得一些在早年成长过程中缺失的体验。

在我和一个妈妈做咨询的时候，一开屏她就一直在走路。我问她怎么了？她说：“婆婆突然不请自来了，来给他们家收拾屋子，她不得不临时找个地方和我视频咨询。”她说，“我一点也不感谢她，因为我真的不需要。”

我说：“这似乎是她和她儿子发生的关系，和你是没关系的。”她说：“是的，她经常不请自来的给儿子洗衣服、洗内裤，收拾屋子。”

访谈第二组夫妻中的丈夫也和妻子抱怨说：“我们结婚二十年了，你妈妈现在还跑到我们家里来给你洗衣服，而你从来没有给我们洗过衣服。家里的饭是我做的，碗也是我洗的。”

在访谈中，我问这位妻子：“你爱他吗？”妻子说：“我爱他啊。我很依赖他，他在的时候我很有安全感，他做的饭我也很喜欢吃。”我又问：“你爱他什么？”丈夫也气呼呼的问：“对啊，你爱我什么？”

妻子爱丈夫，看上去像是一个小宝宝爱妈妈，妈妈可以给我做饭，在我生病的时候照顾我，妈妈在我就觉得很安全，我也很爱妈妈。那你爱妈妈什么呢？——我爱妈妈能够照顾我。

但是这个丈夫在家中，是无法成为“小宝宝”的，他内心非常的孤单，他非常渴望自己也可以被珍惜、被爱、被照顾，被当成宝贝，被放在心上。但是这么多年了，他仍然是孤单一人，很苦闷。

昨天我和我老公接了女儿回家，到了家里的电梯里，他突然给女儿做了一个非常搞笑的表情，我被他的可爱表情笑喷了，我说你的“偶像包袱”呢？他说：在你们面前，我没有偶像包袱。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，我形容他最多的形容词——应该是可爱，我也很喜欢他变成小孩子的样子。

我也很感谢他，在邓丽君的《我只在乎你》里，有一个问题：“如果没有遇见你，我将会是在哪里，日子过得怎么样？人生是否要珍惜。也许认识某一人，过着平凡的日子，不知道会不会，也有爱情甜如蜜。”

遇见了他，让我知道了，原来夫妻关系是可以这么甜的。“一辈子有那么多的事，因为有了你，这些事都成了恋爱。”

在这样的夫妻关系中，我觉得我就是个依赖他的孩子，他也是一个离不开我的孩子。

我问他：“那我们这样的依赖着彼此的孩子，和真的没长大的有什么不一样呢？”

他说：“如果没有长大，自己真的还只是一个孩子的时候，就像你对一个三岁的孩子说——你要照顾妈妈的感受，照顾妈妈的需要哦。三岁的孩子是听不懂的，她也觉得自己很爱妈妈啊，但是她体会不到妈妈的需要，也没有能力照顾妈妈的需要。”

在《内在生命——精神分析与人格发展》这本书里，有一个说法特别好：“不结婚的能力”。

它说有些人并不是拥有“结婚的能力”，而是她没有“不结婚的能力”。也就是说，你可以有能力离开原生家庭独自生活，照顾好自己了，然后你遇到了另一个成熟的人，和他组成家庭，彼此照顾。你可以成为他的妈妈，他可以做你的爸爸，不仅如此，你也有能力成为他的妻子。

而没有“不结婚的能力”的人，则是急匆匆的从原生家庭离开的时候，迅速的找到了下一个“爸爸或者妈妈”来继续照顾自己，这样自己就不用长大，还可以在里面继续当孩子。

以前我和我老公探讨过：在婚姻中找爸爸还是找老公的问题。

他说：“有些女人不是找老公，她就是在找一个妈妈或者爸爸。结婚以后，她也不喜欢过性生活，因为一个孩子是不需要性生活的，也不会和爸爸过性生活。她‘虽然成了妻子’，但是其实还是一个孩子，孩子是没有办法成为一个真正的妻子的。”

在访谈第二组的夫妻中的丈夫，和他妻子说的其实很清楚，但是妻子听不懂。妻子说：“我现在也都没有和你吵架了，我现在也都很迁就你啊。”

我们来看下他们的对话里的一些问题：

丈夫真的只是希望妻子承担“洗衣服”的家务吗？丈夫介意的是妻子没有承担家务吗？

在很多的家庭中，都会把家务分的特别清楚，我做菜，你就得洗碗；我洗衣服，你就得拖地板。但是，这位丈夫在访谈中很明确地向妻子表达：“我要的是你把我放在心上，你是爱我的。”

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？我是能体会的，这也要感谢我老公。

家务，以前对我来说真的就是家务。我是一个一心扑在事业上的人，做饭、洗碗、擦地这些事情我也会去做，但是我会觉得很浪费时间。

但是自从和我老公在一起以后，我发现这些家务全部都变样了。我买菜的时候会考虑，今天要买点牛腩给他炖汤，他喜欢喝汤；我买虾的时候会挑选他喜欢吃的虾。

我在做菜的时候，终于体会到了我爸爸给我们全家做菜的时候的心情，我以前会奇怪我爸爸怎么这么有耐心，准备食材、一点一点的做功夫菜——比如有一次我看到爸爸把淡菜（贻贝）一个一个地放到汤里，烫好了再捞起来，就这样不厌其烦地去烫。结果，淡菜非常饱满鲜嫩，而汤鲜美得让我至今难忘。我爸爸在家的时候，我什么酒店的饭都不想吃，因为没有一个大厨会愿意为你这样做菜的，但是我爸爸会。

为什么？直到我和我老公在一起，我才明白了，你放下去的所有的心思都只为他吃的时候开心满足的表情。

我洗衣服的时候，给他刷衬衫，我会刷的很仔细，而且觉得很幸福。我可以给他洗衣服，他每天穿着的衣服是我洗的，这就让我觉得很开心了。昨天我刷衬衫的时候，他说：“你不用刷那么重。”我以为他心疼衬衫，我说：“有些脏的刷不掉……”他说：“你这么用力太累了。”

朋友给我们寄了精油，我是不太会用精油的人，有一次儿子肚子胀气疼，我就拿出来给儿子按摩肚子。小家伙突然就好开心，好舒服，躺在床上要我一直按摩。我看到儿子开心、放松、满足的表情，第一个想到的是：等老公回来，我也要给他按摩下。有什么好的东西，我第一个就会想到他。女儿都说：“爸爸和我抢妈妈，和我抢牛肉，和我抢一切好东西。”

后来，我就开始给他按摩，他上班坐了一天很累，我给他按摩。我发现，我给他按摩一点也不累，按摩多久都不觉得累。一点一点的按摩，肩膀、背部、腿、脚，给他剪指甲，我才领悟到按摩和做菜一样 —— 按摩不是用很大的力气或者很精巧的技术去按摩肌肉，而是用你很深的爱去呵护他，让他的每一寸皮肤都被看见了、被珍惜，让一个人觉得自己原来是这么被宝贝着的。

这种感觉，不是简单的“肌肉被放松了”可以替代的，这是一种我很重要，我很珍贵，我被爱着的感觉。

而我在他这里也是一个孩子，有时候他要工作去了，他会先把水烧开，然后泡好茶再走。我一开始觉得有点不习惯，好像我没有自理能力，不会烧水一样。但是，这样真的很温暖。他不在身边的时候，一整天可以喝着他泡好的茶。

家里茶很多，但是他看到我比较喜欢熟普。他就找朋友问，哪里买普洱好。然后买了几款茶样和我品，品好了，选了我们最喜欢的那款买了好多。他说他很少主动问这个朋友什么东西好，这个朋友很识货很有研究，但是老婆喜欢，他就要主动开口去问了。

两个人在夫妻关系中，是如何一步一步被宠成孩子的，就是“放在心上”。

有一天我在上班途中问我老公：“我是你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吗？”他说：“当然是。”

没有什么比夫妻关系更加亲密了。

但是，我们在处理青春期的孩子的心理困扰中，看到很多家庭关系不是这样的：

爸爸会在群里和我们说很多：“我带儿子去兜风，我陪儿子去听音乐，我给儿子买好吃的。”

还有一位爸爸，在我建议他们两夫妻要去看电影的时候，发来问我：“我怎么样才能邀请我厌学茧居的儿子去看电影呢？”

你们怎么和儿子谈恋爱？你们不是应该和老婆谈恋爱吗？

这些父母在孩子身上倾注了大量的心力，却成了孩子不可承受之重。

门诊里的孩子一次一次的指出——

“爸爸，你不要来搞我了，你的夫妻关系很有问题，你去搞一下夫妻关系吧。”

“爸爸，你这样的日子过下去还有意思吗？”

有一天，我和老公开玩笑说：“生儿子没用，生儿子唯一的用处就是给媳妇生的，以后疼老婆。女儿比较贴心，经常会过来粘一下。”

我老公边开车边笑着说：“那是因为你老公好。老公没用的时候，儿子就有用了。”我听懂了，笑着说：“这个有点可怕。”

在咨询中，很容易看到一种代际传承：

孩子出了问题，一了解，原来爸爸的心思、妈妈的心思全在孩子身上，两夫妻之间无法沟通，对彼此失望至极。

再往上走，妈妈还连着外婆的脐带，外婆还事无巨细的照顾着妈妈。而毫无悬念的是：外婆和外公的关系也很差。

老公没用的时候，孩子就有用了——孩子就无法离开爸爸或者妈妈成为独立的大人了。

那一天，那位访谈中的妈妈说：“我们的婚姻没有什么大问题，孩子出事之前我一直觉得我的婚姻很好。”

我说：“你的婚姻出了最大的问题了。你说什么才是大问题？出轨？家暴？

“你老公，跟你结婚20年，从来没有被你放在心上呵护过，他现在每天只能自己想办法通过工作、通过兴趣爱好打发时间。虽然你问他，他会跟你离婚吗？他说他不想和你离婚。但是，那只是因为他身边还没有出现一个人，真的懂他，真的爱他，真的把他当成孩子一样来宠。一旦这个人出现了，你们的婚姻就可以拔管了。

“拔管你明白吗？婚姻早已经死了，只是缺一个拔管的理由。”

靠孩子的存在维系着的婚姻，成了孩子沉重的负担。在访谈中，他们俩开始重新回到自身关系的问题上。结束以后，妈妈给我发信息，说谢谢我和她说的，他们回去聊了以后也终于认识到了严重性，她真的决定要改变了。

接下来这条路仍不容易，她需要回到她的童年去看看，她自己的养育中所缺失的。她从小缺失父母的爱，所以当现在妈妈后来开始爱她的时候，她舍不得断开和妈妈的爱，她舍不得长大，小时候太缺了。

妈妈在她最需要爱、照顾的年纪离开她，又在她要成为她自己，离开家的年纪变得无微不至。倒置的母爱，让她现在仍然是一个极度缺爱的孩子，因此她的经验中——有一片空白。这也是为什么丈夫无论怎么说自己需要她的爱，她都只能茫然而委屈——因为她听不懂，也给不出。

一步一步的整理好自己，拥有”不结婚的能力“，才能真正的走进婚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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